寫作自耕農

※第一人稱注意
※一開始有點灰暗、可怕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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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會成為你最想成為的樣子，把你吃掉。」

站在頂樓端看下方的街景。
只要跳下去一切就結束了。
令人煩悶的這個世界，也會一起消失。
聽覺。
視覺。
都會隨著墜落的瞬間一起消失的吧？
這其實在任何人眼裡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人從內而來的痛苦，焦慮與煩悶的綻放所影響到的整個存在。
不論是被「存在」包覆，甚至是奠基於它之上，為甚麼會成為這麼痛苦的事呢？
原應是更了解就該更為此感到開放的事情才對。
但這些探問，只要在墜落的那剎那，就會煙消雲散了。
不知道奈希與蘇拉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能更往前走嗎？能過得更加幸福嗎？
那我能在這如茫茫大海般的人生中，能找出一點東西嗎？
我此時的行為已經告訴我所有的答案了。
坐在扶手上背對街景。
「晚安。」我對著空無一人的頂樓這麼說，說完便把身體往後仰。
有時候我會想，人要得到甚麼才會真正得到滿足。
金錢嗎？完美的愛情嗎？好的親友嗎？
劃開生存之路走進眾人的視野，彰顯自己存在的力度。
我想要的，是「存在」這件事情。
存在存在的存在。

藥水味讓我恢復了意識。
沒死成，這代表我接下來要面臨更多的麻煩。
「哥！」蘇拉的聲音，她戴著墨鏡與口罩，以她的身分也只能這樣做。
「妹啊……」我的聲音乾澀，我大概是昏了好一段時間，感覺異常乾渴。
「真是白癡。」奈希似乎坐在我旁邊很久了，看起來相當疲憊，眼睛紅腫似乎剛才還哭過。
「奈希……麵包店……」我試圖講出更多的話，但喉嚨發不太出聲音。
「你到底在幹麻！」蘇拉抱著我哭。
我沒有回話，奈希拿著一杯水到我嘴邊喂我喝。
一般來講，被兩個漂亮女生圍繞是一件幸福的事，但深知這兩人可怕的我實在無法在這時刻享受所謂的「幸福」。
我完全無法回答出適當且能讓這兩人滿意的答案。
「抱歉。」我只能說這兩個字。
奈希的手指碰到我的嘴唇，平日那雙溫暖的手此時卻顯得相當冰冷。
蘇拉抱著我的身體也很冰冷，但我覺得應該是他們嚇壞了。
「奈希，來之前在做塔皮團嗎？」我隨口一問，「手要好好保暖。」
「嗯，會是很好吃的塔。」奈希此時面無表情地說。
「好了，妹啊，要抱多久啊！」我想要掙開蘇拉的懷抱，卻完全沒辦法。
蘇拉暴力歸暴力，但也不至於氣到要讓我再去一次吧……
忽然，有個尖尖的東西抵在我的後頸。
「當然是得等到手的食物入口之後才能鬆手。」旁邊的奈希聲音變得低沉，像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而奈希的皮膚也變成了深灰色。
我看見蘇拉衣服下似乎在滾動些什麼，嚇得我拚了命的終於掙脫開來。
蘇拉那張漂亮的臉此時變成綠色的，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樣的生物。
我是被怪物救起來準備吃掉嗎……
周遭原先應該是病房的地方，成了黑灰色的牆面，像是還沒貼磁磚的牆壁，我沒什麼力氣了，但還是盡自己最大的能耐往門口狂奔。
怪物在我後面以高速追趕著，我充滿著恐慌，不知道為何他們會變成我最親的人的模樣出現在我面前，為甚麼偏偏要等到我醒來才要吃我，這一切都讓我害怕。
我沿著走道狂奔，但跑了好久都無法看見出口，甚至路過我跑出來的門口好幾次，但為了不被追到，只能繼續跑著。
就算要死也不想成為怪物的盤中飧。

我要成為「存在」。
我要成為「存在」。
跨越時間的，擺脫拉扯我的過去，即使面對的是一片虛無，這卑微的一切也應該由我自己來決定，這些怪物憑什麼干涉我！
逐漸的，我的速度開始慢了下來，雙腿也感覺到乏力，後面的怪物也一如既往地快，也許我根本無法有尊嚴地死去，不想跟不要終究還是有差距的。
「去他的！」我大吼，停下腳步。「我的人生已經夠糟糕了，你們兩個幹什麼不撿我的屍體來吃就好！我要死也不要死在你們的嘴裡！」
吼完，用力撿起腳邊的石塊砸了過去，我幾乎是一邊崩潰一邊丟石頭過去，臉上全是鼻涕與淚水，而神奇的是怪物沒有靠過來，兩雙鮮紅色的眼珠子瞪著我看。
「德拉斯。」綠色的怪物說著我的名字。「還記得奶奶告訴你的嗎？」
我仍然處於混亂狀態，眼淚跟鼻涕都流個不停，根本無法注意怪物在說些什麼，我仍然喊著：「等我死了再吃我！」
怪物們似乎很傻眼，我想也是，有個傢伙一直對你丟石塊然後一直哭，是我大概也會傻住吧。
「德拉斯！」怪物終於按耐不住，張開牠的血盆大口朝我大吼。
我立刻噤聲，但還是會發出抽抽答答的聲音。
「你的奶奶住在山上，成天織些毛線玩意，唸咒語希望你平安，還記得嗎？」綠色的怪物嘆了口氣，接著說。
我只是點點頭，示意這些突然不想吃我的怪物繼續說。
「你完全想不起來她告訴過你的話？」旁邊的深灰色怪物問。
我搖頭，我的奶奶總是織一些很絢麗的毛衣給我，我還有一個專門的櫃子放那些毛衣，最近她還寄來一些羊毛襪子，那倒是好多了，如果沒有一次寄來兩百雙的話。
上個月回去探望她，她叫我多吃一點蔬菜，然後逼我吃了一大隻烤火雞。
她就是個奇怪又熱情的奶奶而已，還能跟怪物扯上關係嗎？
「不長記性的人難怪會想要自殺了。」綠色怪物似乎對我投來了憐憫的眼神。
「你很沒禮貌，你救我起來還要吃我，現在不吃了就嘲諷我。」我忍不住回嘴道。
「我看你就是個庸才。」綠色怪物說。「你奶奶再晚一點出手，你也早就被我們吃了。」
「我奶奶出手甚麼東西？」我一頭霧水。
「去山上見你奶奶吧，真是浪費時間。」深灰色怪物阻止綠色怪物繼續解釋。
一眨眼，我發現我自己躺在頂樓上。
我根本沒有跳下去，那些怪物讓我覺得自信心更受挫了，但我再跳下去也許就沒那麼好運了。
我嘆了口氣，把遺書揉成一團塞在口袋裡，這下要跟公司請假了。

隔天一大早，我便開車來到我奶奶居住的城鎮，這裡空氣非常好，每個人都是帶著活力投入自己的工作中。
在這裡長大的我，卻在大城市迷失了自己。
我沿著小路開上山，下車後在不遠處看見一棟小木屋。
屋外站著一個人，似乎正在砍柴，神奇的是那人連斧頭都沒有揮動，木柴就分成了兩半。
我張大嘴巴，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相信我，如果你有一天發現你已經九十幾歲的奶奶不用拿斧頭隔空就讓木柴分成兩半，那你也會嚇壞的。
「德拉斯。」奶奶發現了我，朝著我揮了揮手。「被你看到了啊。」
用這種好像甚麼都沒發生過的語氣對著我說，我如同消了氣的氣球般，想驚訝也馬上會打消念頭的。
「看樣子怪物並沒有跟你說明清楚。」奶奶笑著說，一如往常那般和藹的微笑。
我只是點點頭，就好像這一切只是個午餐話題。
「應該直接放火把那兩隻燒來吃的，那種怪物的肉可好吃了。」奶奶扛著木柴，領著我進去小木屋內。
「最近我織了一些圍巾，冬天要來了，你今天也幫蘇拉帶回去。」奶奶讓我坐在沙發上，然後用手指著地板上的三個箱子。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距離冬天還有半年左右。
「言歸正傳，德拉斯，你昨天被那些怪物追逐之前，你正試圖自殺？」奶奶問。
我沒回話，默默地等待責罵。
「幸好蘇拉那孩子不知道，不然她肯定會大哭的。」奶奶養的橘貓，我都叫他小豬，小豬跳到奶奶的大腿上，用那雙綠眼盯著我看。「這些怪物專門吃自殺的人的屍體，不然牠們一般吃的是山林間的小動物。」
「所以有一些失蹤案件是牠們做的嗎？」我忍不住問道。
「可能會有個幾件。」奶奶肯定道。「不過牠們也算有良心，會變成警察把遺書送給他們的親屬。」
這完全在現代社會活得很好啊……
「不過德拉斯的狀況比較特別，活著吃你的話肯定很美味的。」奶奶話鋒一轉，微笑對我說。
我頓住了，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我會被烤來吃。
「蘇拉擁有天使的聲音，而你擁有天使的精神。」奶奶輕拍小豬的頭，一邊說著。「從小的時候開始，你總是被怪怪的人跟著，不是嗎？」
「這跟那個有甚麼關係？」難道不是因為我長得很可愛嗎？
「那些人想吞噬你的精神，因為這樣他們能夠有更強大的力量，所以我才總是跟你說，不要有壞想法、壞念頭。」奶奶嘆了口氣。
我把奶奶茶几上放著的零食盆給搶走，像是賭氣般的不停吃著裏頭的小餅乾。
這世界上哪會有沒壞念頭的人，那不就毫無煩惱了嗎？要是這樣的話，我也很想啊。
「當你有那些可怕的想法時，那些怪物會成為你最想成為的樣子，把你吃掉。」奶奶看著我的舉動，此時表情已是相當嚴肅。
我最想成為的樣子，蘇拉跟奈希？
可能是吧。
蘇拉與奈希都在追求自己的夢想，並且一路克服重重難關，綻放出屬於他們的光芒。
而我呢？
我的夢想是什麼？四處打工的我，盲目的走著黑暗的路。
這樣的我毫無前途，
「德拉斯，生活很辛苦吧。」奶奶撫摸著小豬，一邊溫柔的說。
有水珠滴在小餅乾上。
「有時候我們不見得能像一些人一樣在人生中獲得驚人的逆行、幸運，但一直努力生活的人們值得被肯定。」奶奶放下小豬，走到我面前。「德拉斯，一直以來面對那麼多強大的黑暗，在面對怪物時也寧願自己決定自己的生命，你擁有比任何人還要堅韌的心靈。」
「存在是甚麼呢？追尋著自己存在的蹤跡，我也能理解你想要自殺的想法，不過……如同墜入黑暗一樣，只要一死亡，即使靈魂不滅，也會消失的顯現，會使你在死後對於存在這件事更加迷茫。」
我抽答著，奶奶的面容在我面前已變得相當模糊。
「學習一些神秘的東西吧。」奶奶摸著我的頭，上次這麼做時我還是一個整天闖禍的麻煩精。「其實早就應該讓你去一些學校學這些事，但你說想當個總統、火箭工程師、超酷的演員、足球選手，為了當個富婆就推遲了。」
「什麼……」突如其來的黑歷史讓我直接停住眼淚。
我的奶奶就是這樣會突然說些荒唐的話，總是能讓我跟蘇拉停止哭泣。
「哎呀呀，小豬也在看著你呢。」小豬邊叫邊跳到奶奶的懷裡，拉開我與奶奶的距離。「他在說你這傢伙怎麼不給我賺錢在這裡哭呢？他上次要的大城市零食呢？」
這麼說的話，上次拜訪奶奶確實說要帶給小豬一些東西……
「小豬……我來得太急了……」我忍不住對眼前的貓道歉。
「狗屎笨蛋。」小豬張開牠的嘴，對著我說。「我要吃貴的。」
當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尖叫抱著零食碗躲到沙發後。
「哦哦，可以聽得懂呢。」奶奶把小豬放在我剛才坐的位置上。「別害怕，不是說貓本來就會說話嗎？」
誰說的，到底誰說的？
「一下子灌輸太多東西了。」小豬對著奶奶說。
「會嗎？德拉斯適應得很好了。」奶奶回答，繞到沙發後把我手上的零食碗搶走。
「狗屎笨蛋看一隻貓活了二十幾年都不覺得有甚麼問題。」小豬跟牠的外表不同，講話很難聽，我一下子就委屈了起來。
被一隻貓罵狗屎笨蛋絕對不是甚麼好體驗。
剛才那些氣氛被這些荒唐事給破壞殆盡，那些負面情緒也直接扼殺在這種超越現實的情境裡。
「蘇拉知道這些事嗎？」終於緩過情緒之後，我開口對著小豬問。
「那個女孩？從小就知道了。」小豬跳到扶手上，讓我回到座位坐好。「總要有人強悍起來保護你才行。」
「……」我作為蘇拉的兄長，原來是這麼弱勢的存在嗎？
蘇拉真的不是普通的凶悍。
「不過並不是單方面的保護，在各種方面上，你都是蘇拉的精神支柱，『想要保護的人』這樣的存在，即使蘇拉受到再大的委屈，也不會輕易為了自己倒下。」奶奶補充道。「還有那個可愛的麵包師傅，沒有你持續的關懷的話，她也會因為過度的執著而死亡，這些與你擁有緊密聯繫的人，都能感受到你的精神所給予的力量，藉由這些力量重新在生命中站起來。」
「所以當你想要死亡時，她們受到的衝擊絕對比任何人還要大，不僅僅是因為她們是你親密的人，還是因為你是她們所憑依的存在。」
「想想看人作為一個主體，能夠在其展現的視覺及聽覺的主體消失了，那該是多惶恐不安的事。」
「也因此，為了保護自己，主體必須強大起來，也許該譴責那些傷害人的負面能量，但現在光是譴責也是改變不了現狀，必須抱持著『是他不對，但我只能自救』的想法。」
我吞了吞口水，朝奶奶問道：「那我該怎麼做？」
「學習一些新的東西。」小豬回答。「人類很多時候並不了解自己，導致最後造成了最糟糕的結果，於是你必須觀看你的內心。」
「與自己害怕的黑暗拔河，試圖戰勝那些侵蝕你心智的能量，將這個先當作暫時的目標的話，也許你能夠有更多的空間去思考更大的目標是什麼。」奶奶說。
感覺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我目前只剩下這個選擇了，不論是為了重要的人，還是為了我自己。
「好了，孩子，收拾行李，準備你的旅途。」看著我迷茫的表情，奶奶微笑著說。

TBC？

好像打太長了，但我想就停在這裡。
這個系列在回顧我自己的內心，我的想望跟執著，以及我內心的怪物。
而停留在這裡，代表著我也即將開始我的旅途。
我過去對很多事有很大的執著，以及犯了許多錯誤，那些怪物確實是存在的，而他們附身在我的朋友身上，讓我產生對於他人生活的欣羨及妒忌。
但那是錯的，因為正如每個人的生活有所不同，過度去想讓自己跟他人一樣成功，可能會為自己招致更大的痛苦及負擔，我應該真心的祝福我身邊發展好的人。
某一天當我看見了我仍會因為某些事情生氣，會為了某些人悲傷、難受，突然好像真實有文中的奶奶存在一樣，她幫助了我，在某些時候提醒我自己，我應該自己決定自己的存在。
過去我曾不斷的責怪他人，朋友也好，家人也好，甚至是周遭無辜的人們也好，在這孤獨與恐慌的汪洋中不停沉溺，只是想抓著某種溫暖的依靠，卻忽略了應該強大的是我自己的內心。
我花了很多時間去適應、休息跟反思，我想我應該成為一個更寬容的人，而不是一個待人苛薄又成天希望他人溫暖自己的人。
感謝過去願意為我伸出援手的所有人，也很抱歉，我總是不成熟的傷害到其他人。
今後我將會更努力去改正、反省自己，也許未來也會犯相同的錯誤，但我將盡可能不再去傷害到任何事。
我想我仍愛這個世界，正因為過度的愛使我被蒙蔽。
而其實世界一直在回應我的愛。